[書評]柄谷行人 《日本近代文學的起源》第五章 兒童的發現

剛好有機會參加吉春舉辦的讀書會,這本真是讀得讓我頭昏眼花XD

我是負責第五章〈兒童的發現〉,因為對兒童心理學不太了解,已盡力將我理解範圍內的整理好。

補充資料:坂口安吾《文學的故鄉》

由於本書翻譯有一些詞很難理解,所以找了這篇去補充。

其他就是討論時大家的補充,我就不放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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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兒童的發現〉

日本近代文學 兒童文學
國家形成、內面,西洋世界的壓迫。這些都是形成文學很重要的因素,然而隨著文學崛起,在後10到20年後,兒童文學也因此而誕生。

本章的重點在於,分析近代兒童文學如何出現,以及解釋了我們現今會慣性推論,也理所當然地區分兒童與大人,只要有此謬誤推論,就會產生倒錯的「為了兒童存在的兒童文學」、「兒童文學中真正的孩童」。本章就是在解釋兒童文學被視為「為了兒童存在的文學」,因而追求「兒童文學中真正的孩童」的倒錯。

兒童文學實際上是出自於一種對於兒童的想像,追求真正的兒童而產生的學養制度,因而從想像的兒童文學,形成追求「真正的兒童文學」。

因為事實上,兒童文學並非為了兒童而存在,兒童被作為風景的發現,也不過是明治時期、晚於文學發生的時期罷了。目前可以分成三點,作者以文學、心理學、近代國家起源梳理「兒童的發現」,而最後再回到文學上來談何謂兒童文學的倒錯。

最重要的是,兒童文學的誕生並非是歷史的連續性(即便他也是歷史的產物之一),卻必須做為一個斷裂、顛倒,或者是物質性試的卻力。兒童的發現在風景跟內面的發現中產生,而絕非兒童文學的問題。(p.164-165)

首先以文學起源來說,(p.160-165)
作者最先舉例兒童文學者對小川未明的作品之批評,這種「童心文學」被視為新浪漫派與被西歐影響,無論是創作空想的童話又或者是說教,他被批評的是,假定兒童是一種無知、感官、柔順、率真的孩子,實際上是「想像中的兒童」。

從這段批評中,可以很明顯了解豬熊葉子假定了相對於大人想像的「兒童」,有所謂「現實的兒童」與「真正的兒童」,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種顛倒,並非有真正的兒童而有想像的兒童,而是在大人想像的兒童中,才衍生出了有「真正的兒童」。而「真正的兒童」更是一種被製造出來的概念,是斷裂於大人的概念。

豬熊葉子把日本的兒童文學視為,該文學大多作為大人的立場發想而非孩童的角度,當作日本文學特色,但事實上這並非日本的現象,而是普遍兒童文學都是在大人作為風景,發現「兒童」後而誕生,並形成了兒童文學,因此多少會有以大人立場思考的問題存在,但正因為如此,我們可以知道兒童看似一種「客觀存在」,實際上他是作為「被發現的風景」而產生,而且是近代明治20年才被發現與形成的概念。(P.162)

因此並沒有存在一種客觀的真正的兒童,而是兒童一開始就是作為被發現的風景而存
在,假使不能理解這點,而將近代的「兒童」概念套用在過去的兒童文學起源或歷史上,更會執著於何謂「真正的兒童」的假議題(因為兒童這個概念是近代而且被製造出來的)。

追求「真正的兒童」這個概念,是因為兒童屬於在眼前存在的事實(物),如同風景一樣,但實際上他跟風景一樣都有著被建構而存在的(抽象與概念層面)。
這邊先跳到心理學的部分。

以心理學跟歷史來說,
最早對孩童提出質疑的心理學者有傅柯跟范丹伯,主要主張將心理學作為歷史性的東西來看。盧梭的《懺悔錄》兒童被視為自然美,因此在這個意義上孩童跟風景相同。過往的孩童並不存在,而是在割裂孩童與大人之後,孩童才出現。

盧梭他發現兒童,是因為嘗試對兒童進行科學性的觀察,他的行動並指出,孩童並非實體,而是作為一種方法的概念。但也只有如此,孩童才能夠成為「被觀察的對象」。

洛克主張天賦人權,而他跟盧梭認為兒童是屬於一種自然、先天的狀態,但到了皮亞傑,他提出兒童是屬於經驗與環境所形成(認知心理學),經由環境的累積而來,他認為真正的知識乃是透過兒童在環境中主動觀察、探索、操弄得來的。不過,這些理論看似相對,但可以看出這樣被觀察的兒童是因為傳統的生活世界所隔離、抽象化的存在。

再從佛洛伊德考察精神官能症時,發現對於幼兒期的執著與倒退,也因此發現的小大人的現象。精神官能症其實是一種區分孩子跟大人的結果。

傅柯提到,18世紀盧梭跟斐斯泰洛奇以成長的教育法原則,為幼兒打造了一個非現實、抽象與過時的環境,而且與成人世界毫無關聯。這樣的教育法為了保護幼兒,卻也增加人的童年生活與成年生活的距離,並且產生童年與真實生活的矛盾。這樣更增了各種社會形式上無法了結過去、無法將過去與經驗童化到現今的內容。倒退性神經症不是表現童年的神經症,而是揭露童年時制度的過時特徵。這源自於社會遮蓋幼兒渴望的教育形式,與這個社會為成人準備、能顯示出社會現實的現在與其悲慘條件的衝突。兒童心理學跟兒童文學並非解明何謂真正的兒童,而被當作分離狀態的孩童才握有真正的孩童的秘密。(也就是在被分離後,追求真正的兒童、真正的兒童文學的假議題。)

現今作家回溯幼年期所寫的是自己的故事,而實際上我們被隱藏的是連精神分析、疾病都被「產出」的制度。

以成熟而言,我們並非因為被隔離的幼年而不能成熟,而是因為以成熟為目的才無法成熟。也就是說,佛洛伊德無意間經由精神分析製造了疾病,而「必須成熟」卻也無意識地製造了更多精神疾病。(精神疾病被視為退化的)。而兒童因為必須以大人作為成熟的目標,所以兒童才被隔離,並且被「製造」了出來,才成為無法成熟的存在。(有點像是在這個過程中,兒童跟大人被分割,甚至更極端第二元對立化了,而從兒童到大人之間是斷裂的,只有幼兒期跟青春期跟大人不區分,這樣的退化(病)就不被是為退化)

因此就科學/兒童心理學而言,原本的純粹科學本來就毫無目的,這些分析跟結果可以跟任何目的連結,(也就無意間造成了這樣的謬誤跟對立),而要認知到兒童相關的知之前,必須先了解兒童的歷史性。

兒童的歷史:
孩童過往被視為小大人,不將孩子視為孩子,而是做為小大人來教育這一點沒有太多改變,由於兒童沒有被視為兒童,所以被視為早熟或者是天才。那些天才大多是兒童時作為學徒,但他們即使之後變得多采多姿,卻沒有浪漫派天才所擁有的青年期跟成熟期。但實際上的天才是由浪漫派想像而出的。p.166-167

青年期出現區分了孩子跟大人,但青年期在此區別中出現了,因此這個成熟的過程看似是一種不辯自明的關係,因此心理學者並不將這樣的區分是為歷史的產物。

    民俗學者柳田國男注意到(p.167),在某個時期前兒童是不存在的,也沒有特別的兒童遊戲與文學。第一點是年紀較長的孩子可以心悅誠服地照顧較小的孩子,第二點則是小孩的自製,製作自己想到的遊戲。第三點則是孩子熱衷於模仿大人。而以前青年跟孩子們的距離特別近,這些都是不被當作孩子的身影。

因此在這之中他意識到了這些兒童的身影,他也試圖發現區分孩子跟大人的型態。孩子不被當作孩子是無庸置疑的,被當作孩子則是近年來的事情。把孩子當作孩子來看,要避免把這樣的想法套用在過去的歷史是一件困難的事,就好比李維史陀都因此而認為,否定孩子=未開化人=狂人類推神話,都會犯下的謬誤。他注意到原始民族沒有遊戲而且模仿大人,但這不過是以前兒童被視作大人教養的結果,孩子實際上並不存在,因此也沒有所謂的區分勞動跟遊戲。(p.169) 但這正代表了李維史陀以近代對兒童的觀念去觀察其他民族的兒童,但時實際上這些兒童是沒有受到近代化過程而形成的自然現象。遊戲與勞動、而童與大人的區分也跟資本主義有關

       實際上從上述心理學跟學制分析來看,兒童跟成人的區分是歷史的產物,甚至是近代國家形成的結果,以日本來說,更是受到西方影響的學制下所形成。

學制方面,
             作者提及有關於「制度」如何製造出兒童與兒童文學,連同盧梭他們的教育是將兒童隔離於現實,義務教育更抽離了兒童與青年之於大人的社會。

作者經由義務教育的學制本身,討論兒童制度。柳田國男又再次提出疑問,國語教育,實際上是與國語教師以及文士所主張的是異質性的東西。而身為教育的一環,沒有義務教育的環境下,兒童在成長中年長的孩子會去負責照顧小的。可是義務教育分年制,透過年齡別的方式去統合兒童,並將一直以來的生產關係、階級、共同體的孩童,當作抽象而均質的東西抽離(剝奪了關係)。

由於制定小學校規則與徵兵制度,徵兵制度代表剝奪了社會生活的青年層,學制則是剝奪了一直以來的生產模式。

甚至,徵兵制與學制創造了「人」,比起民主主義意識形態的論述基礎更能夠強固,近代學校很明顯有這樣的現象。

近代學校制度是工廠,學制跟徵兵制藉由國家全體重新組織成功廠=軍隊=學校,此時近代國家本身就是創造「人」或者「兒童」的一個教育裝置。由此可知,學制創造出了新的人或者是兒童,而日本的兒童雜誌在明治20年被認為是學校的輔助,更為了學童出現,這種教育思想是儒教式的。然而,在江戶時期被武士階級引入的儒教,實際上對於農民、挺民式無緣的,因此到了明治時期經由學校普及的儒教意識形態,早就是抽象的事物。而「忠孝」不過是在學校這個沒有糾葛的世界被教導的東西,一到世間便馬上陷入矛盾,這樣的矛盾就是青春期,而實際上在江戶時期五是孩童被教育的忠孝更加具象。

由於明治時期的教育雖然被批判,但實際上沒有人批判學制,也因此這樣的學制被留了下來,並且在人道主義者注意到了真正的兒童、兒童文學,追求真正的兒童文學時,卻也落入了漢娜‧鄂蘭所說的,構想烏托邦者即是獨裁者,所謂真正的人或真正的孩子,這些不過像是那樣的獨裁者,他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意識。

兒童文學的倒錯:
回到柳田國男,由於他的觀察而理解到了沒有所謂為兒童存在的遊戲,以及兒童書寫的文學,在文學或者某個時期之前是不存在的。他的觀察正屬於民俗學的觀察,與文學家屬於內面性的觀察大不相同。

柳田在關注到這點,有個關鍵性的轉折,也就是他所出版的新體詩。他提出島崎藤村跟花袋的作品是拿出內心燃燒的東西,但他的東西卻是一種和歌的題詠練習,也跟他們的抒情詩不同。(p.171-172)。

再進一步說明,島崎跟花袋他們的作品從抒情詩轉移到散文,代表著「成熟」,也是浪漫主義的一環。浪漫主義中的「成熟」,代表著一種歷史性。以人類社會來說,經過某些儀式變成成人,也代表了兒童跟大人被區分。可是在近代社會中,相同的自我被視為緩緩成熟,也因此帶來了青春或者是成熟的問題。柳田早以意識到在文學之前,是不可能存在於為了兒童所書寫的文學。而對於島崎跟花袋自然的成熟,柳田則是有意識地跟文學相對化。(這很有可能是柳田意識到所謂的未成熟與成熟之間是一種不自然的區分,他所研究的「大眾」、「常民」,跟實際上知識份子(或者文學家?),其內面所發現的大眾完全不同),但他並非刻意與島崎相對,而是意識到了在其中的不自然。也就是成熟在文學中(尤其是新詩)被視為可以「自然」地書寫,而非經驗性地反覆書寫而習得(這樣的文學被視為較低等的),而在兒童與大人之中,卻被分割為未成熟與成熟的區分,就形成了文學與常民之間不自然的倒錯,而這種追求成熟,卻也造成了二元對立。)

而西歐的「兒童」被發現,是為了顯示其固有性,也就是在基督教徒皇帝出現時,才開始重視嬰兒,更是一種特異的觀念。「制度」往往是為了界定而生,而且屬於非自然、經驗論,可是卻也無意間區隔了兒童與成人,並且變成了不斷追求成熟卻區分出未成熟的現象。兒童文學就是在這樣的制度、心理學、西方國家與文學影響下誕生,因此變形成了一種追求「真正的兒童」的倒錯,但實際上,兒童本身就事一種風景、一種概念。再衍生下去,所謂的童話早先就並非專門給予兒童閱讀的,只有了解到這點,才能不去追求虛幻的「真正的兒童。」

明治30年代,近代文學得以普遍化,是跟學制的整備與穩定有關,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小川未明的「兒童的發現」才可能出現。只有樋口一葉書寫了孩子與大人之間的青春期的世界,書寫兒童時代,並且免於幼年期、童心顛倒的唯一作者。

樋口一葉的這篇文章,他描繪了兒童是小大人,而非近代大人認為的「具有大人夢想的真正的孩童」。他不是為了孩童而寫,卻真正地描寫的孩童。

補充:

1.年代的系譜:小川未明的紅船1910年、明治20年兒童雜誌與學制(1888年)、明治30年現代文學的起源(1898年),在文學出現的10-20年後,兒童文學才真正出現。

2.言文一制

3.整理第二點的資料:「速記法」指1884年開始的一種表音符號體系,它是將聲音翻譯成文字的中間媒介性質的符號體系,它在鉛字印刷市場上取得了商業成功,使得"言文一致"成為可能。三游亭圓朝的相聲《怪談牡丹燈籠》就是被田鎖綱紀的弟子若林甘藏、井升造用"速記法"作了記錄後拿去出版,並一舉成為暢銷書的。正是速記法的這種成功事例令"言文一致"的幻想毫無節制地膨脹了起來。(小森陽一,2003:110) (p.164)

4.言文一致創造新文體:
1883年(明治16年)7月12日至16日,日本改進黨在《郵政通報新聞》上刊登了一系列報導,被認為是最早實際套用「速記法」的文章。矢野龍溪在《經國美談》的序篇《文體論》中強調指出「維將漢文、和文、直譯歐文、俗語俚語四體並用,以此獨創一新文體者,始為良文作者」,主張創新文體。


Q&A
國家
1.      當近代國家形成時,是否在這過程中便會產生所謂的文學,而這是否是因為我們藉由刺激(無論外來或內在),開始思考與確立主體性(無論民族、文學、科學等)的原因?
社會性
2.      以兒童文學而言,我們認為應該給與兒童攝取的知識,例如繪本、卡通,是否也被侷限成為大人認為「應該」給與兒童的知識,因而落入了想像中的兒童的陷阱?à衍生成為大人認為兒童必須被保護、被隔離的想像?
3.      我們現今的學制與教育,是否在區分兒童跟成人,也形成了2的觀點。這不僅形成了兒童進入成人世界(或者社會)時的劇烈斷層,也因此形成了成人厭童的可能性之一?

文學與社會性
4.      柄谷僅僅是分析兒童文學形成的現象,分析他做為一種制度性下誕生的倒錯,但假使今天日本仍維持著傳統兒童與大人混雜的情況,是否會有兒童文學,而這是否又利於兒童心理健康呢?
5.      台灣的兒童文學是否也是一種搬移西方兒童文學的概念?

其他:
由於文學是出自於一種內面性的「風景的發現」,因此是一種特異而且斷裂於實際情形(不同於民俗學家或者歷史學者屬於紀實性的)的產物,可是他卻又能藉著反映出作者心理,做為一種鏡像反射出當代社會特異或者扭曲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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