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再陪我抽根菸（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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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穿過安靜的大廳，很快地走向裡頭擺放著一格一格、棕黃色的小空間。

　　「302、302……啊是這裡。」皮鞋的聲音很快來到了他的目標，而他在看見了預期的位置後之後，這才掏出手帕來擦汗。

　　「沒想到外面這麼熱，裡面冷氣開這麼強。明明人都已經變成灰了，應該也不怕熱吧。」

　　他拿著櫃檯好心給他的塑膠椅，因為聽他說想跟死者說說話，可能會待比較久的時間。櫃檯說這服務不是人人都有，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要說出去。好在他是平日來沒什麼人來弔唁，所以他可以放心跟死者說話……雖然旁邊會有其他死者在聽就是了。

　　青年拉了一下全身襯衫領口，他特地穿了一套黑色西裝，但沒想到七月的台灣熱得要死，他不過是從停車場走過來就快暈了。

　　雖然抱怨歸抱怨，他還是把板凳放下，坐到一個個的小門面前。

　　「該怎麼來抱怨你，突然丟下我死掉呢。」

　　青年笑了一下，打開了手機，準備把他所有列在上面的抱怨一一說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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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這個是我們在高中暑期先修班的時候嘛，這張是老師拍的。」

　　坐在骨灰罈前的鄧博賢打開手機相簿，一一向著格子方向翻著照片。暑期先修班的他們理著短短的平頭，但跟瘦小的他相比，陳嘉仁就是已經長到一百七十幾公分的好體格。

　　「嘖，你那時候硬要擠進來，害得我們這邊位子都變擠了。」他咬了一下嘴唇，雖然已經是將近20年前的事，但他還是能即視補習班裡沒有流通的悶臭味。一堆小鬼頭擠在一起，就是期許自己有更高的分數，能夠有更美好的未來。

　　當時他因為嘉仁這個纖細的名字與粗壯本人造成的反差感，對此哈哈大笑並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相處之後，卻發現對方人如其名，就是一個很好的好人，這也讓他們高中三年便成了很不錯的親友。

　　「然後這張是你在球隊時的照片，我們學校明明球隊超弱的啊，沒想到因為你還是打進了一場縣市比賽。」他點出嘉仁在場地上奔跑的影片，背景都是滿滿的尖叫聲，只因為他打出了全場唯一的三分安打。即使隊伍弱小得可憐，陳嘉仁也從來沒有放棄過。

　　他就是這樣被陳嘉仁吸引的，只因為他不管做什麼都是全力以赴，無論運動或上學，都能夠給予身邊的人滿滿正能量，更不用說總是被老師稱讚，可以說是學校裡數一數二的好青年了吧。

　　「喔，這是剛升大一的時候。」他點開照片，那是一張全班大合照。他有些困窘地看著當時宛如黑歷史的自己，而他永遠也忘不了，陳嘉仁對他說過的話。

　　『因為看你在做東西的時候很有趣，我也不討厭設計產品，不覺得我們兩個加起來，以後就無敵了嗎？』

　　陳嘉仁再次笑得露出他那雙潔白的牙齒，他也曾經以為他們就會這樣一直當同學，直到很久以後都還是好朋友。

　　可是事情總是來得這麼突然。

　　他跳到下一張照片，那是他們大二時，為了做作業在工廠外抽菸的照片。因為當時壓力太大，很多同學都會聚集在那裡抽菸。他跟陳嘉仁叼著菸對鏡頭比了個耶，就這樣被捕捉成一道風景。

　　『我打算休學了，因為後面的弟弟妹妹需要錢讀書，我想轉去念警校。』

　　在大二持續被壓榨的某一天，他們又從工廠出來後，習慣性地在外頭抽了根菸，這是他們從大學開始養成的壞習慣之一。任由白色的煙霧被風吹走時，他聽見陳嘉仁這麼說。

　　『……是嗎？』

　　鄧博賢聽見自己壓低聲音，彷彿只要大聲說話，就能控制情感流瀉而出。

　　曾幾何時，他對這個就像是森林般大熊同學有了好感，無論是他說話客氣的姿態，又或者是溫柔安慰其他人，以及課程上總是很認真聽課的態度。

　　他對於自己很友好，但自己卻不小心越過了線。

　　『我以後應該也沒辦法跟你一起，像這樣抽菸了。』

　　『是啊。』

　　他聽見自己平淡的聲音，可是當他轉頭看向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親友時，原本早就壓抑多時的心情，卻突然無法克制。

　　『嘉仁。』

　　他在對方轉過頭的一瞬間吻了上去，帶有菸味的吻飄散在他們的鼻尖，他沒有給嘉仁回答的時間，一轉頭就逃跑了。

　　之後他沒有再接對方的電話或Line，即使他有多麼想知道答案，也僅僅是已讀了嘉仁，而再也沒有回應過對方。

　　在之後的好幾年間，他輾轉聽了同學說嘉仁警校畢業了，順利變成消防員。甚至在臉書上，看到他在警校過得似乎不錯，也有許多一起出遊的人，甚至許多跟家人的全家福。

　　只要這樣的距離就夠了，鄧博賢安心地想著──直到某天他看到臉書上放了喪禮的照片，才知道這位朋友因公去世了。

　　『您好，我是陳嘉仁的家屬，如果您有需要弔唁的話，歡迎來喪禮……』

　　久久沒有動靜的Line也被傳了訊息，上面寫了喪禮以及公祭的時間。就連哀傷的時間都沒有，似乎是在救助現場被捲入而意外去世的。

　　一瞬間，他感覺從以前到現在，所有關於陳嘉仁的回憶如跑馬燈般在腦中奔過。對他而言，嘉仁跟生病或者受傷基本上無緣，可是怎麼就這樣離開了呢？

　　不過是青春時的戀愛回憶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在心中拼命地轉換思考。但此刻洶湧溢出的眼淚，卻承認了他還忘不了嘉仁。

　　原本還活得好好的人，就這樣在徒留下了回憶。

　　鄧博賢終於有勇氣，翻出以前的相簿或檔案整理著。彷彿那一口含著菸味的親吻，還殘留在他的唇邊。

　　不過對於那個樂天的傢伙，大概全部都忘記了吧。

　　「嘖，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鄧博賢看著小小的方格，突然產生了一股懷疑。該不會他在這邊傾訴半天，但其實根本就是跟隔壁鄰居說話吧？

　　他打開了小小的方格，無法控制地瞪大眼睛。

　　在骨灰罈上貼著陳嘉仁的照片沒錯，旁邊放了一個小巧的鑰匙圈，仔細一看，鑰匙圈上掛著木雕的吊飾，是一根球棒跟球。

　　眼熟得驚人的東西出現在眼前，他打開了手機相簿對照著。照片裡剛完成的吊飾泛著光芒，跟眼前充斥著各種斑駁刮痕跟缺角的吊飾完全不同，看起來已經使用多年了。

　　這是他們剛上大一的木雕模型作業，他選擇做成了鑰匙圈，在評分後送給了陳嘉仁，從沒想過他還留著。

　　『如果我以後變成了大藝術家，這個東西就是寶貝了呢。』鄧博賢故意用這種口氣說，一邊掩飾他送給陳嘉仁的意圖。

　　『在我心中，你已經是很棒的藝術家囉。』

　　聽到陳嘉仁這麼說，鄧博賢只是抽了一口菸掩飾他的羞澀，沒有開口回答這句話。

　　或許、或許是他太過膽小而切斷的關係，如果他鼓起勇氣聽對方的回覆，他們是不是還有別種可能呢？

　　鄧博賢看著骨灰罈上，跟他記憶中一樣笑得燦爛的照片，也擠出了不擅長的笑容回應。

　　在沉默再次填滿了整個空間後，他抽出一根菸放到木雕旁、合起靈骨塔的小門，再轉身走出靈骨塔。

　　在外頭完全開放的走廊上，能看見晴朗的藍天上飄著被風吹過的雲朵。明明是跟平常一樣的日子，內心卻因為失去了他而變得完全不同。

　　即使是如此平靜的日子裡，即使是跟平常一樣運轉的日子裡，也仍有人突然離開了人世吧。

　　鄧博賢點燃了一根紙菸，並沒有放進嘴哩，而是輕輕捏著，看著菸被風吹散而越來越短。

　　時間不可能倒流，即使他再怎麼後悔、怎麼想著以往的回憶，也沒有任何意義。此刻他所想到的，就是用這根菸代替線香，弔唁著跟他的所有一切。

　　「至少，以後有空陪我抽根菸吧。」

　　他看著菸在風中消逝，輕輕地彎起嘴角，就像他們還在大學時期一樣，彷彿什麼都沒有變。他好像還能感覺陳嘉仁正站在他身邊，抽著另外一隻菸跟他笑談著，還是那些作業太難、睡覺時間太少等等瑣事。

　　鄧博賢笑了，他希望自己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能來這跟他抽根菸。

　　他閉上眼睛，感覺淚水就這樣滑下臉頰，再被他用手擦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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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應最近心境寫的原創，有點遺憾是死亡梗，還是希望讀者你會喜歡喔~